赵云遇见诸葛亮的那天，正是寒冬腊月里最冷的时分，这年的寒潮更甚以往，风雪连着数日不曾停歇，山野上的枯瘦松林与群山一同淹没在银装素裹中，林木萧索，溪涧冰封，寒风顺着山脉肆意纵横。

枪尖凝满血冰，步履深浅不一，赵云在这风雪弥漫间踏出一道浅浅的足迹，但很快便被积雪覆盖消弭无踪。

他的身心已然疲惫到极点，若不是体质特殊，胸口的那处拳头般大小的伤口便能让他命殒当场，在大脑早已停止思考的时分，他之所以还能甩脱追兵，掩埋踪迹，靠的无非是这些年在刀尖上游走积累下的本能罢了。

心脏缓缓向外渗血，每一次呼吸都需要竭尽全力调动躯体，冰冷干燥的空气进入到肺里便是一阵刺痛，但赵云却始终不曾停下自己的脚步——虎视眈眈的雪狼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它们以极其惨痛的伤亡，明白眼前这气息奄奄的人类并不好惹，于是便以微妙的距离跟在后边。

猩红的眼眸在身后的白雪中如不详的红星，赵云却只是不发一言地前行着，数十？数百？他早已记不清自己干掉了多少头雪狼，连额上的发带都已被血污浸染，但空气中的腥臊味还是如此浓烈，北风夹着雪片刮在他脸上如刀割般疼痛。

大约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失却了耐心，赵云再次听见了狼嚎声，这并非是威胁或恐吓的低吼，而是召集狼群的长鸣，如同哨笛般高高响起。

赵云自小便作为刺客培养，基地、训练、任务、休憩，他的生活就像是被设置好程序一般无限循环。

他曾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至死方休，直至背叛的枪刃刺穿胸膛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他所谓的坚持与信仰有多么可笑。

在坠下山崖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赵云那时候便想，假如能重活一世的话，他想过一过不一样的日子。

而不是此前如兵器般的生活。

这朴素的愿望化作并不浓烈却持久燃烧的求生欲，让这凄厉的狼嚎声没有在他的心中掀起丝毫波澜，就仿佛不曾耳闻似的，赵云还是如之前一般缓步往前，丝毫未有片刻犹疑或停留，或许这样的动作已然成为了机械记忆，即便伤口刺痛，筋疲力尽，他仍然没有放弃那一线生机。

赵云能感受到身后的狼群在急剧增加，或许在它们的认知里，眼前的这个人类已经到了任人宰割的时候，毕竟他在踏入这片雪域就已经身受重伤，如今身上又添了这密密麻麻的伤口，按照常理来说，受了这么重的伤，能站起来已算是奇迹了。

但突然之间，远处的雪狼发出连串的低吼声，在画面的另一头，飞雪弥漫之间，一辆马车从积雪结冰的路面上疾驰而过，破雪前行，与此同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掀开车窗的布帘，露出车内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眸。

木牛流马。

羽扇纶巾。

仿佛童话里骑着骏马拯救公主的王子一般，诸葛孔明端坐在他所制作的机械里，出现在赵云的面前。

就在梦境的戏份达到高潮部分时，纯白的光点自画面的中央扩散，而梦境便一点一点如碎片般坍塌了。

“欸？”

正想看诸葛亮接下来如何对付狼群的柳云梦，错愕之间，便已跌入虚空的黑暗之中。

彼时日光穿过米色的窗帘透进来，拉出一条长长的线，将卧室分割成明与暗的两半，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无所遁形，连窗台上的多肉都被镀上一层薄薄的光晕。

“唔……”

柳云梦半梦半醒之间抬起眼皮，日光所及之处正好触及她的面颊，让她不得不重新眯起眼睛转过身去。

但她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刚刚被中断的梦境便消弭无踪，再也寻觅不到半点睡意，只好懒懒地支着身子坐起来。

“有空把窗帘换成不透光的好了。”

柳云梦眯着眼睛，满脸无语地看着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的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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