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花一开口就后悔了，但又不敢再说多余的话，既然问题都问出去了，也没啥退路，只能等着他的回复。

长久的沉默，最终是方无畏打破了这片死沉死沉的宁静。

“用我的方式？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走出来的吗？”

方无畏冷不丁的开口，此时他的声音中已没了什么感情。

“当初，我的家人们离世后，我也不能接受现实，我也曾像六花一般，沉溺在幻想之中，但我比她现在更为严重，当时的我，甚至几度寻死，我只觉得，天塌了，我也没必要活着。”

难以从原身记忆中抽出感情的方无畏，最终决定回忆，自己前世妹妹死后自己的那种绝望感。

“那个时候，我几近沉沦，无法从幻想中脱离而出......甚至做梦我都能梦到她还在我身边，每次睁开眼睛，我都希望那只是一场噩梦，呆呆的躺在床上，希望能等来她叫我起床的呼喊声，哪怕只是抱怨，我也希望能再吃到她为我做的饭菜，哪怕难吃的要命。

但没有，哪怕是我在床上躺到尿都快兜不住了，依旧没有。”

方无畏哪怕是面无表情的说着这些话，但逐渐开始捏紧的手，却表达出了他此刻的心中，远没有脸上那么平静。

“我甚至不敢离开房间，我害怕当我看到外面熟悉的桌子上没有饭菜，看到椅子上没有那道熟悉的人影，看到书桌旁没有那份作业，甚至，那片空气中，再没有那阵令我开心的笑声......”

方无畏的人称用词十分不对劲，他已经彻底将心回推到前世的当初，十花何其聪明，她已经听出了不对，但又不敢打断现在处于这个奇怪状态的方无畏，只能任凭他说下去。

“......在那之后很长时间，我甚至都不敢回家，一直在外面游荡着，工作也不去干了，只觉得整个人混混沌沌，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我了。

直到最后，钱被我花的所剩无几，当时的我，也已经好些日子没吃东西了......我也曾想过就这么一走了之，就算被人救下后，这个想法也不曾改变。

但，那个人只和我说了一声，生活还得继续......我才明白，我的身体并不想死......

所以我强迫自己回到了家，收拾了已经发臭的屋子，哪怕是贷了款欠了债，我也坚持将所有家具全部换掉，因为我怕再让我回忆起过去。

我走出来了，让我走出来的，是无望的生活，是依旧得持续下去的......生存。”

或者说......我根本没走出来......

方无畏沉沉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他手中的西瓜已经被捏成西瓜汁，流了一地，当时唯一让他能坚持下去的动力，便是复仇，但哪怕是转生，自己都没能完成这个目标。

对他而言，那个世界，只剩绝望，但即使如此，他也依旧不愿......

十花沉默了，奶奶也没有开口，看着眼前已经明显不对劲的方无畏，她明白，自己真的将他已经结痂的伤疤又残忍的撕开。

痛苦，愧疚，荡在十花心头，让她有些窒息。

“抱歉......我，我不应该......”

“不......”

方无畏打断了十花的话，他的心情确实复杂，但他复杂的原因是......

“谢谢你，十花......我原以为，我已经放下，但......或许没有，我的心底，仍然不愿接受这个现实，我仍然不愿接受我妹妹的离世......和那个贱畜的消失......你让我看清了我现在的内心，谢谢你......”

方无畏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就连西瓜皮都被他捏成了粉末，他非人的力量在此刻表现了出来，而他的心情，也一点都不平静，若非他的精神力已经今非昔比，情绪也随之变得稳定，或许在十花提起这个话题的第一时间，他会大发雷霆，接着就是逃避，就像......曾经一样。

他明白了，哪怕是转生之后，他依旧没走出来，就像是哪怕他曾经一无所有，转生的他，却还是不愿意彻底接纳“东方空宏”

这个身份，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依旧以“方无畏”

自居。

他仍旧活在过去。

过去犹如一个巨大的鸟笼，将他束缚在其中，自己只是笼中之鸟，怎么也飞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