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宝钿可不是省油的灯，不会被他轻而易举地吓退，倘若这点心理建设的能力都不够，也不会被她的姨母慧眼相中，从千万个女孩儿里擢拔出来。

可不单单是凭了一层在皇家而言不怎么值钱的亲戚关系。

姚宝钿捧起细瓷，那瓷盏里盛了一碗药粥，正腾腾滚着热气，姚宝钿也柔情款款道：“表哥陛下深夜批折，很是辛苦，不如喝点清粥垫垫肚子？”

但李朝琰不吃这一套。

他对自己母亲那边送来的东西一向十分警惕。

因他险些也中过那些诡计。

李朝琰让庞墨儿重新取了一支兔毫，运笔于指，临蘸朱砂之时，他蹙眉看了一眼碍事地遮蔽灯光的人形累赘：“你自己喝吧，拿到别处去喝。”

喝出个好歹来，禁中可没有第二个李朝琰愿意为了中药的小娘子献身。

两下碰壁，姚宝钿也心尖微鸣，好似撞上了一块顽石，就愣是找不着一条裂隙可钻，她狐疑地瞟了一眼自己威压甚重的皇帝表哥，对方眼底的嫌弃和无视并不是强装。

她捧着瓷盏一时不动，脑中却猛然记起太后姨母同自己说过的，关于表哥养在宫外的吴姬外室。

那外室，也不知是何等美丽，能让他如此着迷，连自己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面前，都得不到一眼的青睐？

姚宝钿咬住颤栗的芳唇，等皇帝第二次催促她闪开，让出光时，她不甘地放下瓷盏，扭身摆款走了。

人消失了，皇帝望着表妹消失的方向，脖颈偏向庞墨儿：“你说，她还来么？朕表现得很明显吧。”

“是的，”

庞墨儿急忙恭维，“陛下您不喜欢姚娘子，相当明显。”

李朝琰颔首：“连你都看出来了，确实应当挺扎心。”

庞墨儿怎么觉着又被陛下拐着弯儿骂了呢。

但李朝琰想错了，庞墨儿等人都想错了，都以为姚娘子要为这不解风情的陛下知难而退了，谁知竟根本没过一天，翌日一大早，那做好了心理疏导，败不气馁的姚娘子，又来了。

这回，她提了一只纸鸢，说天气清朗，想出去放纸鸢，让表哥帮帮她。

李朝琰不知她一个小娘子，怎么居然有此等死缠烂打的勇气，淡淡拂了一眼：“朕尚在禁足之中，不便与表妹放纸鸢，你一人去吧。”

姚宝钿浅笑嫣然：“表哥放心，我都同姨母打过交道啦，她说，只要是和我在一处，便随便表哥去哪儿，不用拘禁在紫宸殿里。”

这倒是个似乎挺大的诱惑。

可李朝琰只能想道：母后为了撮合朕与表妹煞费苦心。

他也不厌恶这个表妹，从小见过一面，那时候她还很小，肉嘟嘟和个团子似的，怎知长大以后这么磨人。

他因知道这个是表妹，也就当妹妹看待，且没甚亲情可言，和他亲生的妹妹也远不能比。

若是要帮忙参详姚宝钿的未来夫婿人选，他倒是极为乐意把把关，事情落自己头上，那简直就是乱点鸳鸯谱！

李朝琰推辞还有奏折要看，让她一人去放纸鸢，若是嫌寂寞，把庞墨儿拉去也成。

姚宝钿屡屡在这儿吃瘪，终于是忍不住了，那金龙鱼纸鸢一把塞进了庞墨儿的手里，差点折断了，庞墨儿接不择手，慌乱间，吃惊地撞见已经奔到陛下御案之前的姚娘子，她那两条可以被风轧断的胳膊，居然敢攀住龙案。

“表哥，我知道，你在长安城内有个外室，是个吴姬，可对？”

提别的还好，提他家小娘子，别怪翻脸。

李朝琰冷淡地掀开一角眉峰，语气冷冽：“是又如何。”

姚宝钿不如何，她不但不会为难那个身世可怜的小娘子，她还要顺了他的意，她笑：“表哥，我猜，那一定是个姝色绝伦的大美人，难得表哥喜爱，这便是她莫大的福分了。

如今表哥已年满十八，身边却没个体己的宫妃，委实不像样，宝钿同姨母说，将她接进宫来可好？”

进宫？

这倒是李朝琰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单想想，倘使那小娘子宿在宫中，日日与自己屋檐下相见，不必奔波来回，也不知是何等便宜。

一时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