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谨感到不对劲，就在方才，好似嗅到了熟悉的芳香，只在一瞬间，便已擦身而过。

他急切地想要去追那抹芳踪，但暮色四合，树树烟杪下悬挂的宫灯，到底不能照彻乐游原全景，只捕捉到模糊的轮廓，从眼底轻快地溜走了，再也无从寻觅。

“裴郎，你瞧见什么了？”

竹晚挽住郎君臂膀，柔声道，“怎么这般魂不守舍？”

裴元谨抿唇无法向她言说，就在方才，他真的仿佛嗅到了熹色的气息。

她跟了他一年，彼此有过最情浓的时刻，便是拥她在怀，听怀中那细细的心跳，浅嗅那缕总是挥之不去的芬芳。

那气息，此生铭记，无时或忘。

可满乐游原的行人，熙熙攘攘，怎能找到她的身影？或许又是他因思念她过甚，产生的幻觉罢了。

“没什么。”

裴元谨心虚地敷衍了过去，往湖畔走。

俞竹晚只好跟上，拎上一截团花罗裙下摆，以免被步道旁横生的兰草弄脏。

万树鸣蝉，声震耳膜。

从那一行行垂金的柳树底下，缓缓走出来两名男子，李朝琰身着翠虬色锦衣，腰束鞶带，在前分花拂柳，江枫渚则是沉默无语地追随身后。

李朝琰说不来，不过是为了哄骗那小娘子罢了，他早拿定了主意要来。

但今日却真是事出有因，被朝政绊在了紫宸殿中，若不是江枫渚一定要亲见陛下登乐游原，否则他便也不肯来，李朝琰未免那小娘子计划泡汤，只好撇下了一些政务。

除了要满足那小娘子扯红线的愿望，更是在于自己，当日答应了徐老夫人的事，还没替人办。

此际，江枫渚是充当天子护卫，寸步未离。

一路行来，眼底尽是名胜，芙蓉园中又惊现了无数惊才绝艳的墨宝，正吸引人前去观瞻、品鉴。

李朝琰弹指打开身前碍事的一截柳枝，扫了一眼身侧敛容而行，看去宛如清心寡欲的江枫渚，不期然一句问话，把江枫渚弄得手足无措。

“你打算何时成亲？”

天子陛下对于情爱之事并不热衷，江枫渚敢说自己不愿意成婚这件事，多多少少受到了几分陛下的影响。

可他突然又作此问，差点儿把江枫渚吓得魂不附体。

惊讶半晌，他撞见陛下在一株老柳旁停了脚步，正色凝视而来，江枫渚也只好凛然回：“臣暂无此等打算。”

这个回答，对李朝琰而言不算意外。

李朝琰抛了一记试探，淡然拂眉：“哦，既然没这打算，那便把婚事退了吧。”

江枫渚仿佛别的什么都没听到，只听到“退婚”

二字，心头咚的一声。

皇帝陛下负手在后：“你也知道那外戚——朕的表舅，惦记长安的贵女许久了，放眼长安，哪位淑女不是世家大户，谁人与他结亲朕都不乐见，唯独柳家的小娘子，出身好，又无娘家权势，极为合适。

原本朕看在与你总角之交的份上不愿意提起此事挫你颜面，不过你既然也不喜爱柳娘子，她能得个正经侯爵夫人的名位，也不差了。”

谁知陛下神来一笔，把话转折到这里。

江枫渚更是直接呆住了。

两眼直愣愣的，确似个傻小子。

李朝琰似笑非笑，看出他的不乐意，故作迟疑：“当然，你要是喜欢柳娘子，自然还是你的，朕不夺人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