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中郭太后等到了汹汹而至的皇帝，诧异至极，手中的碧玉瓷还未落在案上，一支淬了血的断箭便抛了过来。

郭太后险些惊动：“李朝琰，你这是要弑母？”

大清早的，他把带血的不祥之物抛在案上。

李朝琰眸色冰冷：“母后，这是江枫渚身上取出来的断箭，昨日，他在清远坊遇刺，后心被刺客射中，伤及肺叶。”

郭太后惊讶：“刺客抓到了么。”

李朝琰眉头紧锁，仔细凝着自己母后的脸色，凭他对自己母亲的了解，太后的神情……并没有说谎，她的确不知此事。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李朝琰也说服了自己。

太后应当对表舅与柳娘子的婚事并不乐见其成，她一心壮大母族声势，为姜擒虎所要拉拢的是宰相。

郭太后自知被儿子怀疑到了头上来，有一瞬的不忿，但这一瞬过后，她也缓过劲来，心知肚明。

眼下江枫渚受伤获益最大的人，就极有可能是在皇城之中公然动手行刺的人。

伤的是江氏嫡子，朝廷命官，一经查出，在劫难逃。

表弟糊涂，他人贵为勇冠三军的忠毅侯，还怕拼不过一个黄毛竖子不成？更何况那柳氏，也不值得他为此铤而走险，若一旦查出此事与他有关，言官口诛笔伐起来，就连太后也极难豁免，事后只怕都要落得个上下其手、仗势欺人的名声。

但皇帝显然也猜到了此事他表舅脱不了干系，在事情尚未披露之时，他带着这根折断的暗箭前来蓬莱宫，大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皇帝这件事办得很好，很妥帖，直到顾及母后和表舅。

李朝琰道：“尚未，朕把这事压下来了。”

郭太后满意地道：“你做得不错，若是你表舅所为，这件事让哀家也难办。

如此，哀家传一道旨意，召他入宫，亲自相询，敲打他一番，至于江弋那头，你让太医院随时待命，不惜灵丹妙药，务必全力救治。”

见陛下眉宇不松，太后又宽慰道：“说到底，两人打擂台也好，暗中较劲也罢，都是为了一个女人，传出去于声名有碍，一则挫伤江氏，二则连着皇家，哀家这样做，也是为了保全他俩，皇帝已经大了，要懂得这些人情世故。”

太后对自己的表弟，一如亲弟，总是不忘将他扯到皇室外戚的范围内，再三强调。

李朝琰抿紧唇线，与太后对峙一晌。

郭太后坐着，要与他对视需要抬高视线，但依然半分不退，气势不逊丝毫。

太后接着说起：“陈鸿铭的事，哀家退了一步。”

这是要他也退一步。

陈鸿铭毕竟是心腹，丢了性命，江枫渚如今只是受了点轻伤，有太医院坐镇，江家看护，用不着多久便能复原。

蓬莱宫中浓郁刺鼻的香味，终于提醒了天子，他暗忍不适之感，沉默地后退了半步，旋即扯了下唇角：“母后说的是。”

母子之间的对峙，从还政以来，便是漫长的战役。

太后从占尽上风，到如今，只能在朝局上与天子分庭抗礼，不过只有区区两年。

这两年皇帝成长、崛起之快超乎郭太后的掌控，他把持朝堂，培植心腹，暗度陈仓，杀伐凛冽，加之早十年积压的对太后牝鸡司晨的怨言，他暗中吸纳了如何磅礴的势力支持，连太后都还不得而知。

不见硝烟的争斗当中，谁也不肯先撕破窗纸，亮出自己的底线，否则极有可能被对方窥得可乘之机，后发制人。

“表舅留在宫中陪伴母后吧，上擂台之前，他不得踏出宫禁半步。”

皇帝下达的判决，郭太后也无异议。

等李朝琰走后不久，蓬莱宫中静寂下来，姜擒虎人来了，来时表情十分为难。

郭太后看他表情，便知是他了，没想到他干出这样的糊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