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怀孕的过程漫长而艰辛，到足九月时，熹色的身体已经笨拙得连挪动都成了困难，只好将自己锁在寝居里。

李朝琰每夜都会过来，到天明之前再离去。

在熹色肚子愈来愈大的时候，已经能明显地感受到胎动，李朝琰最爱做的事，便是抚摸着她的肚皮，和那里边的小家伙说话。

讲一两个故事，里边那个家伙困了，便不会再动，并连累得他阿娘也开始犯困。

预产期快到了时，皇帝干脆免了三次朝会，直接命人用车将奏折搬到了水中央里来。

羊水破那日，熹色万分紧张，她从书上看来，生子是非常危险的事，若是处理得不得当，就算当时能够产床上下来，后续也会留下一些隐疾。

李朝琰紧紧攥着熹色的手，分明才入夏不多久，天气并不炎热，他的额头却已经沁出了一团团汗珠。

稳婆和侍医都来了，催促着陛下快些放手，产房里不得有男子在内，李朝琰还不肯动。

熹色虽然疼，却还能忍受，苍白的小脸上也布满了汗水，望着他，道：“你快些出去。”

李朝琰还是不曾动一下。

熹色垂落了浓密的宛如葳蕤木叶的鸦睫：“我不想你看见我等会儿的样子。”

她已经能感觉到宫缩一次比一次厉害，疼痛也在逐渐加剧。

一会儿之后，她一定会被疼痛折磨得面目全非。

李朝琰不肯放心，弯腰放下扣住熹色柔荑的五指，对稳婆抬起了眉梢：“朕要十足的把握，不得有任何闪失。

否则，朕唯你们是问。”

皇后产子是举国大事，前来侍候的稳婆自然都是百里挑一经验丰富的，饶是如此，面对陛下此刻的眼神，还是一个个缩起了脖颈，不禁感到畏惧。

这当口，皇后殿下还没开始用力，稳婆的脑门上也是大汗淋漓，一个个下饺子似的往地上跪：“奴婢万死。”

李朝琰皱起了眉宇。

他根本不是在威胁这几个婆子，只希望她们看顾熹色尽心一些。

产床上，蓦然传来一丝压抑得极低的，充满了痛苦的呻.吟。

李朝琰眉目悚然，不敢再有丝毫耽搁，道了一声：“色色，我在外间等你，放心，没有事的。”

熹色点了下头，支起苍白的笑容，催促他快走。

李朝琰到了产房外边，焦虑地搓着手等待着，产房外陪同的，便只有柳眉妩和姚宝钿，以及诸宫内侍。

姚宝钿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要被表哥晃晕了，无奈下道了一句：“表哥你别急，我阿娘说，女人生孩子都是会痛的，这很正常。”

不，让她痛苦，便不正常。

听着里边为了免他担心，极其克制的哭泣声，他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所谓的血脉传承，在他降临到这个世间之前，便只是一坨寄居于母体当中，吸食着母体养分，剥夺她的血气的一滩寄生虫。

是一个母亲，赋予了他生命的权力。

李朝琰的指尖，停顿在槅门上，因为过于用力，掐得骨节嶙峋而起。

一旁的柳眉妩，如今也刚刚怀上身孕，本只是为了给熹色壮胆，顺带看看生产是什么样的情况。

听着里头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为自己将来要面临的可怕处境捏了一把汗。

李朝琰听着那一声声的哭嚎声，只觉得呼吸都被扼住，再难循环。

“色色。”

他支出一缕气流，化作低哑的声音。

他知道，她定能听见。

“你别害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渐渐西斜。

产房里的哭声终于渐渐止歇。

不知是否产妇已经力竭，在那道哭声骤然停止的一刹那，李朝琰的心跳也似是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