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李兜兜已经睡着了，小孩儿躺在被窝底下，呼吸均匀。

他有一双漂亮的葡萄眼，睫毛修长，天然的带一点上翘，闭上眼睛时尤为明显。

父母爱子，不需要特别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这是自己的孩子。

熹色瞧见他适才在出神，将床帐放落，与他要去沐浴，跟在他身后，问他：“你不说，我也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夫君在兜兜这样大的时候，也有父母在身边吧？”

李朝琰的脚步微收，熹色恰好停在他一臂之远的身后，也不禁心头剧烈地跳动着，他回眸来，深深凝着熹色。

在她紧张的等待里，李朝琰伸出手，将她的手勾住，握了握。

声音已不自觉放柔：“我出生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一位大哥了，我的阿耶偏宠大哥，不喜欢我。”

熹色情难自禁，脱口而出：“为什么？”

那时的李朝琰，才那么小的一个小婴儿，他有何罪，父亲见了不喜？

李朝琰考虑了须臾，微笑道：“色色，男人对孩子的感情，不像女人，要经历十月怀胎的苦楚那么深刻，我们喜欢自己的孩子，除了骨血亲缘以外，更多的是因为孩儿的生母。

如果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便也会深爱她为自己生的孩子。”

这么说，先帝是因为讨厌郭太后，才对李朝琰连坐，也不待见。

“可是……”

“太后不是会趋炎附势，邀宠媚君的后妃，她本就是正宫，被疏远冷落，心怀不忿，对先皇只有怨恨，爱意则消磨殆尽。

先帝也知晓太后嫌弃他，埋怨他见异思迁、宠妾灭妻，对太后的感情也逐渐转为厌恶。”

父母两人的刀剑相向，最后都应在了李朝琰，这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儿身上。

这两人打了多年了，直到李朝琰八岁那年，先皇从宠妃的卧榻之上下来，摇摇欲坠，绊了一跤摔倒之后，便溘然长逝，连只言片语都未曾留下。

当时的先帝才二十来岁，其实还远远不到立遗诏的年纪。

但当时李朝琰是嫡出，也是太子，于是太后辅佐少帝登基，成了礼法自然，谁人也不敢置喙。

熹色上前走了两步，与他胸膛相贴，手也在袖口下，慢慢握住了李朝琰的大掌，幽幽道：“你还有兄弟？”

李朝琰垂落眼睑，勾了勾嘴角：“是的。

不过，早早夭逝了。

我的母亲，以为我那时候人小，对此全然无知，其实我知晓，他们真正的死因，都是太后。”

说到这里，李朝琰失笑摇头：“只是我一直以为，太后这样做，都是为了我，她虽然待我庶出的兄弟狠绝，但我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是为了我而不择手段，纵然负天下人，亦没有负我，天底下独我没有资格去怪她。”

直到，那一碗险些断了他生机的浮云毒，被喂进了他的嘴里。

大梦醒来。

李朝琰终于明了，对于他的母亲而言，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强过她的权势，能强过她的郭氏。

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能动摇她娘家的地位。

是母后先抛弃他的。

熹色却只听到一句，天底下，独独李朝琰没有资格怪罪郭太后。

她抬起头，水眸仰起，执着地望向李朝琰漆黑的瞳仁，从那两片极薄的眼膜中，仿佛能看到她缩小的影，正专注地，鼓足了劲儿去看他。

“夫君，你去洛阳看看她吧。”

李朝琰眉梢松动：“色色，你……”

熹色摇摇脑袋：“我不能陪你去。

我，我害怕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