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若迟从不认为宝璃的纯善是一种错，甚至他自己就是因为宝璃的这份特质才接近她，然而在这种世道里，她那耀眼的纯善与天真，只会将她拖入泥淖与深渊。

开在野外的鲜花同样美丽耀眼，然而它们的结局不是被毫不留情地采摘，就是被挖入狭窄的园子里，日日供人赏玩。

因而此时看见宝璃手段冷酷凶残，他第一次反应就是宝璃终于长大了！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触碰不到宝璃，而这里的所有玉人包括宝璃，也统统看不见他。

这就是问心湖的幻境考验？

贺若迟所有所思，“倒是跟我从前经历过的不同。”

在与西门家决裂之前的八年里，他为了还清所谓的孽债，在数不清的秘境中出生入死，经历过的幻境也多如牛毛，低级的环境捏一些叫人沉溺的过往或者未来，高级的幻境叫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当你以为自己已经破开幻境逃出去的时候，其实还在幻境中打转，就像是一个个真实无比的梦，让你以为自己醒了，其实还在梦中。

他原本也以为问心湖的幻境考验没什么大不了的，却没想到这个幻境与他自己毫不相关。

如果说他心里期盼看见宝璃“成长变化”

，那他看见的该是一个光鲜亮丽高高在上的宝璃，而不是一个……嗯，被困在石室内跟一群玉人争夺抢食的宝璃。

就算他再讨厌宝璃，总不至于希望她将来过得凄惨落魄吧？

贺若迟观察了一阵，微微皱起眉头。

他发现宝璃身边没有那个始终跟随的系统，头发上也没有幻化成发带的法宝。

从窗口递进来的食盒已经空了，但还有大半的玉人饿着肚子。

这其中当然不包括宝璃，她不仅抢到足够一顿的食物，还有不少藏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她的跳跃能力是所有玉人中最强的，食物就放在一个其他玉人够不着的高处，其他玉人抢不过她，也拿不到她囤积的食物，有的愤怒地在下面叫骂，有的留着泪水哀哀祈求，还有的玉人因为好几天没有进食晕倒在地。

面对这样的情状，宝璃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摇过，她藏起来的食物，宁肯发霉了扔掉也不会施舍给任何人，哪怕这些人是她的同族。

即便她已经有了足够好几天的食物，但当下一次窗口递进来食盒时，她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枪食，贺若迟看她去抢食的时候，有几个玉人搭了一架小梯子企图去偷她囤积的食物，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宝璃好几日的劳动果实被人窃取，好在宝璃很快察觉，举起石头将那些企图偷取食物的玉人砸了满头血。

“宝璃肯定是以前饿得太狠了，所以才会不安地囤积起食物。”

贺若迟喃喃道，“这些玉人之前肯定是伤害过她，所以她才会毫不留情。”

贺若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心里给宝璃加上了厚厚的滤镜，无论她做出什么事情都情有可原。

玉人的哭喊声和血味很快引来了守卫的关注。

自从贺若迟进入这里后，那扇一直封闭着的，只有喂食才打开一个窗口的大门终于开启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缓缓踏入。

她的面貌藏在雾气中，连身形也微微扭曲，不知是本来如此，还是这个幻境在干扰贺若迟的目光。

女人出现的刹那，这些哭喊争抢的玉人齐齐停下了动作，他们纷纷跳到女人面前，像是争抢主人注意力的宠物，个个都企图把别人压下去。

只有宝璃是个意外，她缩在自己存放食物的高处凹洞里，目光谨慎地打量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