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出云蒸霞蔚的色彩，郁泠细细望着定格在窗前的一抹云，愣神。

他今天一早就被从禁闭室放了出来，还没待感受下新鲜空气就被立刻带往一处极为广阔的卧室，世间昂贵的金箔被做成了百合花的形状摆在中央大床上，精致的刺绣绒毯跨越卧室门，迤逦过整座城堡向教堂蔓延。

侍女们将婚服送进更衣间，即便被全都搂在手里，长长的裙摆仍然迤逦在地，繁美的刺绣与洁白蕾丝相得益彰，郁泠换个角度再看还是不对。

靠哦，还真把他当新娘了。

印在门帘外的影绰身影晃动，他都能想象出帘外几名侍从目光如炬地监视着。

“……”

真是不穿也得穿。

在哈瑙国最为神圣的管风琴教堂，视野里，大教堂最高处尖尖的顶端就像细碎钻石，璀璨地闪光，红色房顶与纯白墙面宛如童话，古罗马石柱高高耸立，刀刻般的纹路既神圣又庄严，大陆各国的王室贵族都给足了哈瑙老国王的面子，纷纷携带婚帖错落有致地走下马车，各个衣着得体却不抢风头，跟随侍者迈入教堂，而车夫则将马车停在专门的马棚。

老国王和王后立在教堂里，同前来的来宾们礼貌寒暄，红衣教皇在最高处，他眉目慈悲地垂目看着亲吻他手背的贵族。

神圣悠长的音乐前奏被轻缓拉响，琴弦波动，所有人都陆续入座，老国王俯瞰教堂里形形色色的人，没有看见克劳迪亚标志性的金发，他不动声色地转头同身边的侍卫交代了几句。

弗洛里安绷直了下颌，他很紧张，像个大男孩的他要面对人生最为关键的时刻，老国王了然地轻拍他的肩将他推向前，第一次以一名普通父亲的口吻道：“去吧。”

褐发青年点头，长期的贵族教养使他不露怯，但任谁都想不到他的肌肉僵硬到差点同手同脚，他立在红色长毯最前端，等着他的新娘。

教堂大门不远处出现一道白色身影，他越走越近，洁白的头纱下，是一张动人心魄的脸，白腻的皮肤很容易让人想到古东方出名的丝绸，他像是并不适应裙摆，走路一步一停，干脆抬手将裙摆拉起，裙边的蕾丝自然垂落，与裙下风景带来朦胧观感。

两边来宾都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他，明明是个子高瘦的男孩，套在繁复婚裙里却有种毁灭性的、怪诞的美。

今日前来的各国贵族只是借着参加婚礼的借口，趁机与老国王商议共同对抗美因茨选帝侯国的事，可现在他们却移不开眼，看着男孩一步步走向哈瑙国的王子，倒像是本就真心祝贺的来宾们。

红毯前的褐发青年伸出手，在这个时刻他突然不紧张了，全世界都静谧下来，只剩下他和他的新娘，感受到手心里滑腻的触感，弗洛里安脸上溢出笑容，即便他的新娘没太多情绪。

红衣教皇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圣经，正要为这对新人致辞，弗洛里安却不守礼规地打断了他，而是单膝跪在红毯上，温柔凝视着面前的美人，他声音很轻，所有人却又能听见，像是在进行某种远古的誓言。

“上帝是你的庇佑者，在你的右边保护你，太阳必不伤你，月亮也不害你，上帝保护你灵魂不受邪恶侵犯，上帝保护你出入。”

音乐在这时宛如来自天堂的圣乐，悠长、纯洁又婉转，青年的话还在继续，“但保护你的不是耶和华，是我。”

全场一片哗然，他们都震惊于弗洛里安怎么敢直呼主的名讳，甚至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红衣教皇更是气得差点将圣经打翻在地。

一只长箭带着破空之势直直地从教堂中心射飞，利落地穿过白封圣经刺破了教皇的胸腔，喷溢而出的血迹溅在纯白圣经之上，拉丁文字被红色彻底打湿。

突如其来的士兵队伍包围了整座教堂，为首的是堪比暴君的克劳迪亚，他身边还有一名与他身形相当的黑发少年，他在看见几米开外的那对新人时，湛蓝眼眸里酝酿着风暴。

“克劳迪亚！”

老国王厉声叫他，指着围过来的重型士兵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见，”

金发暴君微微一笑，猩红披风滑过地毯，一时分不清哪处更红，“我只是来邀请各位参加埃特尔王子的授位仪式。”

原本惊魂未定的贵族们霎时愣了，纷纷讨论起克劳迪亚口中所说的王子是哪位。

“冯·埃特尔。”

克劳迪亚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老国王冷笑了一声，他早就发现不对劲，于是在之前就安排了手下召集士兵，教堂外又有脚步声响起，是他的军队到了。

“你以为我会想不到吗，正好就做个了结吧！”

老国王安抚着旁边的贵族们，空隙间冲克劳迪亚宣战。

克劳迪亚动了动手指，整座教堂就像是被一种无名的力量封印，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进不去，老国王的军队只能在礼堂外干瞪眼，教堂里的人轻易便能任人宰割。

优雅的暴君从容不迫地对身边的骑士长低语：“除了郁泠，其余都杀了，尤其是那个跟狗屎没区别的小屁孩。”

血腥气瞬间在教堂内弥漫，很多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划破了喉咙，如洪流般的血液四处流淌，神圣的纯白墙壁被鲜血侵红，圣经同死掉的人一起倒在血泊中。

这实在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史诗般的、诡谲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