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房间里却只开一盏暖黄色的小灯，是商牧野刻意调暗的光线。

他知道自己脸色难看，却仍想做到滴水不漏，不叫这孩子看出一丝端倪。

灯影幢幢，昏黄的光线衬得他半边脸隐在暗中，看不清模样，却愈发显得他在灯下的那张脸莹白如玉，反倒添了几分人气。

江逾白坐在他床沿上，听他说没事，打量了他许久，低低叹了口气。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对方眉心的褶皱，事实上他的确这么做了。

一直到他冷白的指尖触摸到那一抹微凉的凸起时，江逾白才如梦初醒一般，惊觉自己竟然做出了这样唐突的动作，指尖的触感是凉凉的，带着汗液的潮湿。

他这才发觉，对方额头，包括鼻尖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他的先生一定很不好受，毕竟他是那么要强那么能忍耐的人。

江逾白陡然竖起眉毛，转过头看向一边充当背景板的季同，果断道：“去请医生来。”

季同有些心惊胆战地看了眼靠在床头喜怒难辨的老板，有些拘谨地朝江逾白使了个眼色。

江逾白无奈，他放软了语气，温声细语地对眼前明显神色阴沉下来的男人说：“先生，我们让医生来看看好不好。”

从那种肌肤相接的触感升起时，商牧野就僵住了，这个动作实在是太亲昵了，他垂着眸，细密的睫毛帘子遮住了他眼中的百感交集。

这是他鲜少被这孩子这么认真地注视，因此在听到耳边有人问话时，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这落到另外两人耳中，就是他同意了。

江逾白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笑着偏过头看向季同，对方立即如梦初醒一般，转身就去通知医生。

这种动静，迅速让商牧野回过神，一刻都不停歇的神经疼已经将他折磨得有些迟钝，在发觉自己不经意间竟然一时失言，他有些哭笑地无奈摇头。

他抬起头，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江逾白的手背，带着很是让人安心的感觉，他还是和颜悦色的：“很晚了，回去早点歇下吧，今天才过来，睡个好觉。”

江逾白难得地起了忤逆他的心思，他摇了摇头，很是坚定地说：“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陪着您。”

他看向自己端来的粥碗，轻声道：“您吃一点东西好不好，我用砂锅熬的。”

听到这话，商牧野才有些讶然，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竟然亲自下厨，那他说什么都要给些面子，他神色微微动容，不过为了不暴露出自己的虚弱无力，他仍然耐心劝道：“阿白放在这里就好了，等下医生来过了我会吃的。”

迎接他的就是满满一勺清香四溢的米粥，放了这么一会儿，恰好不是刚出锅的滚烫，已经变成了可以入口但是又能给人带来暖意的温度。

江逾白不由分说地舀了一勺粥，送到了他唇边：“先生，张嘴啦。”

“……”

商牧野罕见地露出了几分茫然无措的样子，他沉默半晌，盯着那只细腻的瓷勺，说不出话来。

虽然前世他身体不便，被很多人这样照顾过，家里的护工、周姨、季同、就连商嘉懿也不例外，但是他唯独没有被江逾白这样近乎小心翼翼地照顾过。

江逾白神色不动，见商牧野久久不动，还以为是太烫了不好入口，他还很是贴心地吹凉了又送了过来：“不烫呀。”

他是长兄，淼淼又有病在身，他照顾起病人也是得心应手，只不过前世没用在商牧野身上而已。

因此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的动作过于亲昵。

反正他是这样照顾淼淼的，早已习以为常，见商牧野仍有些神游天外的模样，他有些疑惑地偏头望去：“先生？”

他却不知道在他吹粥之际，那双寒潭般的黑眸沉沉盯了他许久了。

商牧野终是张了嘴，他也没问为什么江逾白非要喂自己，他沉默地接受了这种无声的示好和温柔。

柔滑的粥液顺着喉管进了身体，这才稍稍安抚了他连带着抽痛冷硬如铁的胃袋。

一直到这一碗粥见了底，江逾白放下碗，才轻呼一口气。

他摸出自己那部卡得不行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怎么还没来。”

对比着床上脸色煞白还不动如山的人，倒显得他才是病人一样心急。

吃了点东西，人也有些精神，商牧野攒了些气力，抬手揉了揉他一头黑亮柔软的发丝，没什么血色的唇噙着笑意，温声道：“回去吧，听话。

一会儿赵医生就来了。”

江逾白还想说什么，就听到门口一阵脚步声，跟着就是季同的敲门声：“先生，赵医生来了。”

而后商牧野抬眼示意江逾白，他才忙不迭应了一声：“请进。”

这么一打岔，就彻底没了江逾白插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