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丹原本打算从酒店出来就去医院照顾母亲，但是她刚刚走到酒店大厅就有人迎面走来询问她的行程，告诉她景枫已经为她准备了车子。

顾思丹愣住，垂眸敛住眼中情绪。

三个月前她的父母在一次采风中遇到塌方，父亲当场殒命，母亲如今还在医院昏睡，需要一大笔医疗费用。

接到消息时顾思丹还在学校。

她记的很清楚，那时候刚好是课间，余老头的课。

他的课出了名的难，很多人上课连笔记都记不全，每次课间都会有几个人来找顾思丹借笔记，这次也不例外。

那时候的顾思丹还不像现在这样老是板个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彼时的她尽管不爱说话脾气却温和，旁人有困难时她经常主动就去帮忙了。

在同学眼里她其实还算是个老好人呢，他们每次找她借笔记她也都会同意，当然前提是没有破损丢失。

就是那个时候，他们话说了一半顾思丹接到电话，因为四周围得都是同学，她不方便出去，干脆就在自己的座位上接了电话。

“您好，您是顾思丹吗？顾肖和林笙的女儿？”

“怎么了？”

现在诈骗手段可高明，顾思丹想不出有什么情况需要别人问她这个问题，所以没有正面回答。

“这里是A市市医院，我们很遗憾地通知您，今天凌晨登仙峰发生塌方，顾肖先生不幸遇难，请节哀。

林晟女士仍未脱离危险，如果……”

后面的话顾思丹早就听不清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呆滞地抬头望着周围的人。

课间的教室比较吵，所以手机通话声音开得比较大，加上那几个同学靠得近，多少都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他们一时都呆愣在原地，被这个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彼此面面相觑。

顾思丹猛地站起身来，顾不上什么礼仪尊重，一把推开围着的人冲了出去，连书包也没拿，就匆忙抓了钥匙跑出教室。

风吹得她眼睛生疼，她红着眼眶一路奔向校门口，打车、去医院、找到病房、询问医生、缴费……

她迅速地做着这一切，条理清晰得不像一个刚刚得知父亲死讯的19岁少年。

这几个小时里她没有流一滴泪，一滴也没有。

她没哭，至少没人看见她流泪。

她也没时间去流眼泪，要做的事情很多，顾思丹忙碌到近乎麻木。

家里没有存款的习惯，有点钱就基本都拿去旅行了，只有顾思丹把自己的压岁钱和各种比赛奖金都存了下来。

如今急需用钱，她把自己积攒多年的三十多万全都取出来用了。

可哪怕这样也还是杯水车薪。

19岁的顾思丹低不下头，她硬生生用自己单薄的肩膀竭力扛起这个家，一刻不停地写稿、做兼职、当家教……

到了最后她还是没能扛住，终于低下头弯了腰，低眉顺眼地去找亲戚找朋友，把能借的人借了个遍。

曾经的天之骄子，旁人眼里的天才学霸成了无家可归的落汤鸡。

人心大多藏污纳垢，惯会趋炎附势，出事前他们追捧她、夸赞她；现在他们对她却避之不及。

大多数人都只是兢兢业业在过自己的人生，无法给予顾思丹帮助，但也有许多人迫不及待要看她的笑话，期待着看到她狼狈流泪、卑躬屈膝。

每到这时她就只能顺着他们的心意，一点点去讨好他们——不就是想看她哭，想看她去求他们吗？她照做就好了，总归不会掉块肉下来。

每每做了这样的事情，顾思丹就总会在夜深人静时瞪大了眼沉默地望着深邃的夜空，看它浩大渺远，吞噬了所有的悲伤；看它黑暗沉寂，嘲笑着她的卑微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