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底下的空气闷得慌，男孩们蜷缩着修长的身体，沉默地相对而坐。

骆凡说完，便抬眸去看对面的姜慎，尽管四周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但莫名地感觉，此刻，他们是在对视的。

后者在听完他的话后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他果然也抬头看向了骆凡，可与对面人的视角完全相反，因为骆凡的位置正好迎着月光，就这那点亮度，姜慎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眼睛。

他刚刚说的是‘门一直都开着，但是谁敢走？’，可此刻，仿佛又有另一句话，从这双眼睛里诉出。

姜慎低头，切断了视线，半晌，他突然轻声问道：“骆凡，你试过逃出去吗？”

话音落下，骆凡的呼吸突然顿了顿。

他想起自己无数次在巡校时路过体育场的东门，有那么几次，他的右手甚至已经摸上了挂在铁链上的那把锁，但是最终，他后退了两步，然后头也不回地去继续他的巡校工作。

“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只要我还想考学，只要我还需要回家，我就永远逃不出正青。”

他笑着低下头，有些细碎的关于家人的片段从大脑里闪过。

“我……我们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正青最多，只能关我们五年，横竖五年后，我们也能出去，早走一两年又能怎么样呢？出去了，回家了，还不是那样。”

“你们？”

姜慎反问他，“你，跟他们，想的是一样的？”

“你不是很早就知道了吗？早在你质问我为什么要当这个会长的时候。”

他好像突然释然了，紧接着便开始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我就是怕事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褚默新既然保证了我在这里能获得一定的特权，我也该安分守己地……就当好我的监检会会长，五年……或者三年后，如果我考学顺利，就能离开正青，离开这座城市。

到那时候，才叫做真正的自由。”

他是这么想的，从答应做这个监检会会长开始，就一直是这么想着的。

这似乎是一个支撑着他在这里生活下去的信念，这个信念打消了那些曾在无数个日夜里不停滋生的逃跑的念头，说服了他在一次次经过体育场时，对那扇并未真正落锁的门熟视无睹。

而他此刻坐在这里，跟另一个人说了他的信念，在他的内心深处，似乎有那么一个不太纯粹的意图，正在疯狂生长。

他看着姜慎，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现在，还想走吗？”

大团的黑云从远处飘来，挡住了原本就不太亮的月光。

骆凡的一双眼睛隐匿在黑暗中，姜慎不再能看到他的神情。

“想。”

良久，他才这么短促地答道。

姜慎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脑袋慢慢靠到了墙上：“你可以认为，出去只是迟早的事，但是，我不想妥协。”

天上打了个闷雷，滚热的风吹来，拉响一场大雨将来的预报。

对面传来细碎的衣物摩擦的声音，是骆凡起了身，站在楼梯的一侧，他朝姜慎伸出手，轻声说道：“我知道了，走吧！”

——

在获悉体育场东门是关键突破口这一点后，姜慎便前去观察了两天。

比起校门，后山，以及学校的其他地方，体育场这边确实更利于逃跑。

因为场上只有大片的空地，周遭则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观赏芒，仅有的那些监控，在随着时间过去枝叶渐繁的树冠的遮挡下，能拍到的角度少之又少。

唯一不便的是，在非大统训的日子里，体育场的大门，是落锁的。

而最近的一个周三，是两天后。

他是怎么想的，那边骆凡也一样。

因此，从周一开始，后者就觉得坐立难安。

短时间内，姜慎必然会来一次真的。

这一点，早在骆凡自己告诉姜慎东门的事时，他就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