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皇上为讨太后欢心，择了许多名帖古画送入大相国寺，丽妃官海容主动向皇帝请求去大相国寺陪伴太后。

寺宇清修，少了深宫后院的勾心斗角，官海容的气色好了不少。

太后拿着金圈镶水晶透镜，照着皇帝送来的字帖，看了许久才开口道：“这个月皇帝去常宁宫几次了？”

常宁宫是端妃官晚姝的寝宫，官海容因身体不宜侍寝，早摘了发髻上的芙蓉花，官晚姝不如姐姐温柔娇贵，生得容貌妖冶丽人，最得高琢宠爱。

官海容身着鹅黄宫装，立在太后身侧，手里端着檀木匣：“回母亲的话，除月初去了次破月轩，其他时候都在常宁宫。”

“补药可吃着？”

太后把透镜放回檀木匣，湘云姑姑接过官晚姝手里的檀木匣，连同古画字帖一起收了起来，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官海容扶着太后坐到靠背椅，轻声慢道：“一直吃着呢。”

“海容，若是有朝一日，哀家让晚姝登了凤位，你可怨哀家，怨晚姝？”

太后抬手在官海容的脸上轻轻抚了抚。

“在这深宫中，母亲便是海容的天，海容只恐空明，羽翼凋零飞不得。”

官海容握住太后的手，将脸贴紧掌心。

太后抬手将官海容髻上的花钗取下：“那日你母亲送你入宫，将自己的嫁妆给了你，盼你为官家换来鸾飞凤翥，可你的父兄不争气，尽会使些花把戏博皇帝欢心，皇帝高兴了就赏他们银钱，去你们宫里坐坐。”

“可哀家活了大半辈子，登上凤位靠的不是父兄，不是家族权势，阙都没有人会是哀家的天，谁能成为哀家的天？”

太后将发钗塞到官海容手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皇帝是长大了，可哀家还没死，只要哀家不死，就没人会是你的天。”

宫中女子能攀附的只有帝王，她们的出世代表家族高门的延续，古来贵女命数只有一条，便是成为伟业基奠，禁于后宫成就佳话。

这世间最虚无缥缈的是命数，曹苏之乱太后折了太子，群狼环伺之时母亲说的“天”

又在哪？众人觊觎皇位，窥伺凤椅，可她牢牢扒着这位置，谁想上来她就把人踹下去，定要踹得她们头破血流。

天，命数，她通通不放在眼里。

官海容垂下眼帘，握紧手中花钗：“海容明白。”

“皇帝念哀家孤家寡人，担心哀家宫内无人可用，将人尽数遣了回去，夜晚少了人伺候，皇帝怕是睡不好觉。”

太后取下霜发间的鸾凤垂珠博鬓簪，戴在官海容的发髻上。

官海容静静听着，抬手抚了晃动的垂滴珠，并无说话。

如太后所说，高琢夜里睡得不踏实，梦里纳兰珏如恶犬疯狗追着他扑咬，把他身上的肉撕扯烂，野兽般低声咆哮着要他偿命。

他在噩梦中迟迟醒不过来，官晚姝轻轻推了推高琢的肩膀，低声唤着：“怀舟？舟郎？陛下？”

高琢一声惊叫，猛然从床上坐起，显然还是魇住了，分不清现实梦境，不停地挥舞双手大喊：“别杀我别杀我，放过我吧，别杀我。”

“陛下，陛下！”

官晚姝压住高琢乱挥的双臂，试图安抚他的情绪，“陛下莫怕，是晚儿。”

高琢被她这么一碰，吓得连滚带爬翻下床，在地上滚了三圈才停下，嘴里还在大嚎：“莫杀我！

莫杀我！

来人，护驾！”

这一声惊动了在外候着的费佐谦，他坡了脚，一瘸一拐地进了门，见高琢瘫坐在地，立马差了两个小内侍上去把人扶到床边坐下。

高琢慢慢缓过神来，背上汗涔涔一片，官晚姝披了外衣拿着帕子给他拭去额上的汗，柔软的面料触及皮肤的瞬间，高琢下意识缩了缩头。

“陛下，可是又做噩梦了？”

官晚姝给费佐谦递了个眼色，“要不宣姜太医过来瞧瞧？”

费佐谦屏退左右，点了安神香。

“不，不用。”

高琢抬手在眉心处揉了揉，疲惫地吐出一口气，他刚想说什么，抬眸瞧见候在一侧的费佐谦，面色冷了几分，“儒平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