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昏暗的室内能隐约听见荆水流动的声音，桌上点了一盏灯，纳兰清披着外衣，就着微弱的烛光翻阅兵书。

他敏锐的捕捉到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似从窗外传来，怀里的猫安然的躺在他膝上正打盹，纳兰清不动声色地将手扶着剑柄。

窗户开了条缝，月光透过间隙潵入室内，照亮方寸之地，一只模糊的手从缝隙中摸了进来，不等窗外那人支起叉杆，纳兰清把猫拎了往旁边一放，拔剑向上刺了过去，剑光反射映照出纳兰清俊美的面容。

顷刻间，那人几乎是同时将背上缠着黑布的剑拔出，“铿”

地一声，寒光闪烁，硬生生地将纳兰清直逼腹部的一剑给挑开，黑布蒙住大半张脸，仅仅衣角绣了墨竹纹样，花里胡哨粗布一条。

那人像是被惊到，仿佛这一挡是他本能反应。

纳兰清眸光凝寒，一剑砍烂了窗子，翻身跳出去，他攥紧剑柄回峰上挑，猛然想起来今日他配的是剑不是枪，人死了如何问话。

那人抬头，下颚和脖颈如张开的弓，拉出一条流畅的弧度，剑尖闪出的光斑落在喉间，尖端险险擦了过去但没见血，好身法。

“主子，是我。”

那人往后退了两步，与纳兰清拉开危险距离，扯下了脸上的黑布。

纳兰清看清来者是谁，内心一阵无语：“嫌死得晚就往刀尖上撞，投胎都赶不上号。”

阮孞向后撤步，单膝跪地：“主子恕罪。”

“不跟着他，又被赶回来了？”

纳兰清转身进了屋。

窗页裂了一地，纳兰清养的猫醒了，团坐在断木窗上磨爪子，他走过去把猫抱到怀里，瞅了眼窗子，咂舌嘀咕道：“挨唠叨咯。”

“阙都来圣旨，遣容小公子归都，给了容公子安抚使的名头，要去睢城。”

阮孞老老实实站在纳兰清办公的桌案前，不管面前是否站了人。

纳兰清抬手从猫头抚到尾，怀里的猫撅着屁屁喵喵叫着，他手里拍着丝毫不耽误嘴上说的：“未曾听说睢城闹了天灾。”

他心里莫名联想到这些月荆水流下了的尸体，衎州境内并无溢溺之事，他写信送回阙都，陛下只批了“已阅”

二字，实在是摸不准态度。

大晋有五军，四境太平之时唯有平遥军让永治帝觉得扎眼，衎州天高皇帝远，百姓只识将领不识君，纳兰珏尚在世，身披帅旗屡战屡胜，可谓大晋第一铁骑，他赢得越多，永治帝越睡不着，梦里听的都是平遥铁蹄的声音。

可他突然败了，败得毫无预兆，高琢化去对他的猜忌，甚至痛惜大晋失去一名猛将。

这种痛惜在容雱死后慢慢变成了横在高琢心中的一根刺。

容家式微，只余两子，纳兰家风头无量，无人争锋。

现在突然把容瑾带出弥州，阙都中不知多少人睡不着觉。

纳兰清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容若留在阙都，容瑾决计不会阳奉阴违。

所以容氏谋逆如何，他与容瑾如何都是必然，容雱死了，容瑾背后亦然失去靠山，要想立足阙都唯有将永治帝的腿抱紧，容若年幼体弱则是他脖颈上摘也摘不掉的绳索。

高琢这是算好的，当年容雱以纳兰珏的死验永治帝的心，现在他要还回来了。

“听闻是人祸。”

阮孞这样说。

闻言，纳兰清停下手里的动作，眉宇压得极低，嘴角抿了下去。

室内静了许久，等到纳兰清怀里的猫窝得不耐烦地跳到地上，喵喵去蹭阮孞的小腿，他才摆了摆手让人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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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瑾赶了近三天的路才进了睢城，上边说是派了人手在眧秳（chǎokuò）接应，眼下他才进城门。

没多等，身后传来马蹄疾行声音，容瑾回头看去，为首之人身着靛蓝复瓣仰莲纹样袍，金带白马，银饰鞍勒，一人一骑倍道而进。

来人勒马止步，他们见过一面，就在容府，不过那日他穿的是藏青走豹补子。

“方指挥使，”

容瑾颔首低头，中规中矩道一句，“许久不见。”

他们之间的氛围属实有些尴尬，上次见面时方禛不由分说奉旨缉拿容氏，而后就听闻容氏二子被贬弥州，再见就要与人冰释前嫌一同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