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中午的黑暗料理，晚餐的清粥变得格外受欢迎，陆大少爷和陆小少爷都喝了好几碗，一桌子丰盛的主菜显得有些冷落。

他们吃，程斯语就也跟着吃。

陆千帆默不作声，像往常一样绅士地慢慢进餐。

可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就格外容易回忆过往，在他脑海中不经意间浮现出曾经青涩稚嫩的、后来成熟能干的程斯语，似乎从来未曾在辛劳时候对于餐食有什么特别要求。

陆家的餐桌上经常有清粥，可是特别为程斯语准备的却是从来没有。

尤其是更年轻一些的时候，半大小伙子消耗大饿得快，哪怕是有这样清淡养胃的菜肴，也未必会是程斯语的首选。

他总是很忙，忙到随随便便就会舍掉一顿饭来跟时间赛跑，待回到家里保持基本的用餐礼仪之余，吃起饭来颇有些狼吞虎咽的架势。

陆千帆突然想，这孩子的胃，是不是就在那些匆忙的日子里，被自己近乎苛刻的要求折腾得日渐脆弱。

在那些缺少关怀和体谅的岁月中，身体的苦痛与心灵的委屈，到底哪一个更难熬？

程斯语对这一切熬过来的艰辛显然早已不放在心上，吃不好睡不好都是小事，父亲的交代办不好他才真的吃不下睡不着。

眼前，他思忖的，也是父亲会不会怪他对陆川和小陆诚太过严苛。

陆千帆今日胃口不佳，很快就放下了碗筷。

他没像平时一样留下小辈们独自离席，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的儿孙们吃饭。

程斯语吃饭总是很规矩，尤其是那次大病一场之后，吃饭对他来说俨然一场仪式，家里每个人都对他的身体状况格外紧张，他也很配合的照单全收；

陆川原本是挑嘴的，可是那次的事情之后回家里一直都夹着尾巴做人，当爸的尚未给他一个好脸色，陆大少爷也懂得审时度势，遇事都躲在大哥身后；

小陆诚上学后是真的长大了不少，慢慢少了些无知孩童的稚气，越来越像他的父亲、爷爷一样聪明会讨巧，学什么做什么都很伶俐通透。

总之，孩子们各自安好，以后还会越来越好。

陆千帆想，这样，真的很好。

对于父亲审视的目光，程斯语早就是习惯了的，就算父亲不看他也一直都是以父亲的喜好倾向来要求自己的言行举止。

对他而言，父亲就是他努力的标准，他总要做到更好才觉得自己离完美的父亲更近一点儿。

陆千帆早就不再用那些死板的规矩约束他，他却愈发自己随时严阵以待，时刻可以接受父亲的所有考验。

陆川却是吃得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在他的认知里自己无论做什么父亲总能挑出错处和不满，一心只想着快点吃完逃离这个危险境地。

可是又怕吃得太快被训斥不成规矩，嘴巴里的食物咀嚼几口都变得犹豫不决。

那次之后父亲没再动手打过他，可对陆川而言，被父亲夹枪带棒地挤兑一顿，一点都不比挨顿揍好受。

小陆诚两碗清粥下去肚子里有了底，见陆千帆早吃完了还陪着他们，问，“爷爷有事情跟我们说吗？”

程斯语正一手端着碗满满抿了一口，听了这话轻轻放下饭碗，仔细打量了父亲的脸色，好像跟平日不大一样。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陆千帆从来没有在餐桌上管教孩子的习惯，毕竟这位严父一旦决意出手就是来真格的，餐厅里施展不大方便。

陆川正要夹菜，也顺势放下了筷子，准备洗耳恭听父亲教诲。

他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最近在律所里的工作，好像没什么闯祸的，心却不敢完全放下。

偷偷看了程斯语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才基本判断这次大约不是针对自己的批·斗·大·会。

陆千帆并不着急，示意他们继续进餐，而他自己则在一边继续贪恋不舍地看着孩子们。

他要把他们的样子都深深刻在脑海里，可爱的顽皮的，脆弱的坚强的，优秀的稚嫩的……每一个人的每一种样子，都是他心里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唯一。

直到确保俩儿子和小孙子都吃饱喝足，陆千帆才招呼佣人收了桌子换上茶果。

“诚诚，今天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