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萝买白色绫罗软布的时候，还顺手在文房四宝店拿了两个古代用来练字的传拓小册子，本来不打算给大崽。

要是嘲笑他提笔都不会、居然用拳头攥，他肯定又要气抖冷。

但此时许萝没忍住互相伤害，掏出了一个小册子丢到厉无非怀里。

崽，练练字吧，字写得跟狗刨的一样，以后怎么当魔尊。

厉无非接住砸到怀里的练字小册子，感受到了来自凶灵的嘲讽：“……”

在天上飞行片刻，厉无非没一会儿就抵达了天悲宗，天悲宗的禁制之前难得住他，现在却全然不能。

他没有从山脚下的守门进入，而是直接破空而去，降落在了外院弟子的山峰上，来去如闯无人之境。

狭窄昏暗的厢房内，厉无非的东西并不多，仅有几身旧衣服。

其中一件冬日穿的大氅，腰间以犀角为腰带，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抖落起来迎风飞舞，颜色看起来虽然古朴沉郁、很是廉价，但已是少年先前包袱当中最为值钱的一件家当。

许萝虽然很想看大崽穿。

他一头白发用眼罩的绫罗带子随意绑着，被厢房半掩的门外吹来的风吹散几缕发丝，换上这一身，一定会减少几分黑暗阴郁之感，增添几分少年负剑的意气与风流。

但惦记着大崽方才对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的评价居然是“就这”

，她顿时有样学样地在地上写：“就这？”

厉无非：“……”

他家这只凶灵还真睚眦必报。

他却并未生气，反而勾了勾唇角。

以前总是孤身一人，像是活在阴冷黑暗的地窖里，看不见任何色彩，但现在终于有一人陪在他身边，不管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他都觉得有意思。

许萝注意到这件大氅是全新的，而且虽然大崽小小一只，但也能看出来这大氅更加小小一片，已经穿不了了，便问：“都小了，为什么不穿？”

厉无非用一只手将大氅叠好塞进乾坤囊里，道：“三年前上元节时山寒水冷，饿殍遍野，我手指头冻得发青，在街市上买的，买回来后被几个弟子抢了去，我又抢了回来。

后来发现总挨打，穿了也会破，倒不如省着点钱买吃的。”

许萝默然了一下，顿时后悔嘲笑大崽不会写字还穷了。

他从有意识起便没有双眼，在乱葬岗里东躲西藏，被邪祟当成食物撕咬，花了多大力气才修炼出一点真气，勉强可以神识外放，不至于被啃成森森白骨。

若不是求生的欲望足够强，遍地的饿殍中定然有他一具尸体。

来到天悲宗后，又总是吃不饱穿不暖，被同门师兄弟欺负，被嘲讽是个断臂的瞎子。

自己刚遇到他，他还被关在地牢，肩胛骨上腕口粗的锁链将他贯穿，浑身是血，生存都很是问题，又哪里有时间去握笔写字挣取灵石。

看着巴掌大的包子脸小人用一只手，不太便利地将一双破了洞的长靴收拾进乾坤囊里，许萝心下一软，生出一种将他捧在手心里、把风雪阻挡在外、拼命买好吃的塞给他的老母亲心态。

许萝抚了抚大崽的小脑袋，写字道：“以后咱们一月有一千上品灵石，有钱了。”

虽然觉得她总是摸自己脑袋的慈爱行为，很是奇怪，但厉无非仍是忍不住重复：“咱们？”

他心中狠狠悸动了一下。

许萝写字道：“怎么，你还不想和我分享？我不用吃不用喝，又不花你什么。”

“全给你花也不是不可以，现下我已经赚得多了。”

厉无非单手将乾坤囊塞入怀中，勾起嘴角，语气还很是骄傲。

许萝看着巴掌大的小人包子脸上邪魅上扬的嘴角，心中简直要萌晕过去，不杀人的时候，谁信这是未来的大魔头？

厉无非收拾完东西出门，心中还在琢磨“咱们”

二字。

这二字是否意味着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站在他这一边？

他不知为何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已经亥时，檐下烛光摇曳，他眼前的路却仿佛都亮堂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