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俯着脖颈卑微谦恭地站在楚九柔的身后，神色似波澜不惊的潭水一般深沉，言语中不急不缓却徐徐有力，似乎是在以他作为楚九柔曾经最好的玩伴，也是现在最重要的亲信，以及他作为大锦担负着守护整个大锦安危的镇国大将军的身份，向楚九柔索求一个最终而明确的答案。

楚九柔听到林深问起自己，如果许衣微真得做了最愚蠢的选择，选错了人，走错了路，那他想要让林深他们这些大锦的臣子如何去面对处理这一切，倏然之间，只觉得心中犹如刀绞一般痛苦难受。

可是，他却明白，无论如何，殊渊他们终归还是需要一个回答的。

但是，殊渊他们这些大锦的臣子所想要的那个回答，却也是他作为誓要娶许衣微为后的大锦的凌穹帝，所绝对不能接受的。

仙梦阁上，夜风徘徊，不时从窗外呼啸而过的时候，仿佛是将来自关外边塞的寂寞，也一起吹到了这座远离了贫瘠与战乱，饥饿与死亡，残暴与腥血，看似永远都是歌舞鼎盛，锦绣繁华的庸云城里，使得仙梦阁里的一切物事都好像忽然之间，隐隐约约，笼罩上了一层说不上的阴郁与恐惧。

然而，此时此刻，在气势威严凛凛皆不可冒犯，一者贵为锦国之主乃是天潢贵胄俯瞰天下的大锦凌穹帝楚九柔，一者亦为不世俊杰英武卓绝的锦国大将军，在他们之间却似乎陷入了一场俨然比执刀持剑，生死相拼，还要更加地残酷无情，也更加地决绝残忍的痛苦角力之中。

因为，他们都知道，许衣微这次回来，若是方才她跳下楼去，死了倒也罢了。

如此，就算楚九柔再有多么心痛与不舍，那也毕竟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

楚九柔既然身为锦国之主，自诩天下唯尊的凌穹帝，那么，他就应该清楚，无论如何痛苦与难过，怜惜与不忍，他都必须将许衣微舍弃。

毕竟，戮亲之仇，亡国之恨，流离之愤，不管是对于任何一个曾经享受过贵为皇室后裔的无上尊荣的人来说，那都不可能是可以轻易接受或者抹去的。

所以，她逝。

或许，是幸。

但是，若她活……

那便只能演变成为一场无奈的悲剧了。

毕竟，于她来说，她与楚九柔之间的这段感情，早就已经是一场无可挽回的悲剧了吧。

因为，从楚九柔率领着锦国的军队攻破扶陵城，从她看着她的所有亲人或被逼自缢，或被乱军屠戮，惨死在斑驳交织的刀光剑影之中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将自己的人生当成一场最可怕最荒芜的悲剧了吧。

或许，那一幕幕的悲剧景象早就已经是她生命挥之不去的梦靥，也是她今生永远无法逃离的诅咒了吧。

但是，楚九柔尽管知道要真正让许衣微忘却那段仇恨，让她真正开心地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作他唯一最爱的皇后，那他就必须让她去面对她必须去面对的一切，让她真正去决定她最后的选择。

而这对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殊渊，你若还相信朕，那你就帮朕好好看好她吧。

至于你所担忧的那场即来的山雨，就让朕独自去面对与承受吧。

无论如何，朕都相信她最终都会回到朕的身边来的，朕绝对不会让她就此沉沦！”

楚九柔淡淡凝望着天上即将消逝的最后一点星光，带着几分忧伤温柔地缓缓笑着道。

“诺，殊渊必不负陛下所托，必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怜微公主的安危。”

林深明白楚九柔之所以会这么说，便是已在心中有了决断。

所以，对于楚九柔的要求，他也愿意竭力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