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生辰宴上，姜沅多少是心直口快了些，驳了卢玉瑶的面子，所以这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卢姑娘便同自己父亲告状，说他手下的那个郎中，家里女儿竟然敢欺负她。

后来，姜郎中的府里就搜出了作假的账目，和一樟木箱子的金银珠宝。

若这事情放在平常时候，估计也就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可偏偏那时候国库亏空，皇帝愁的焦头烂额。

这偌大的一个国家，国库还空着，底下的官员手里却把着怎么都断不了的流水，皇帝怎能不气？

于是，姜家就成了杀鸡儆猴的鸡，这不，姜家男丁尽数下狱后，第二天就有不少老臣凭着各种大义凛然的由头自愿捐出家中公馈，贴补国库，国库日渐充裕，这件事情也就这样慢慢被遗忘了，似乎在所有人眼里，姜家不过是那个替所有人牺牲的倒霉蛋而已，无人过问。

可谢青阮却知道，卢敬梓苦心积虑谋害姜郎中全家，可不只是简单的替女儿出气。

……

在前院热闹过后回到听雪苑，显得这座院子更加冷清了。

霜月轻步走上前来，凑到谢青阮耳边道，“姑娘，她来了。”

“请她进来。”

谢青阮合上书，手肘随意搭在炕上的小几上。

藏青色的棉毡帘被掀开，进来的是一名女子，她身上披了厚厚的狐毛斗篷，只能看见一方小巧精致的下巴。

“四姑娘。”

谢青阮起身，回礼，

“许久不见，姜姑娘。”

少女被霜月引着坐到炕的另一侧，这才掀下了帷帽来，帷帽下，是一张有些圆润稚气，却又不失明艳的一张脸，姜沅再朝谢青阮拜了一礼，道，“这次若不是谢姑娘好心收留，恐怕姜沅连活下去都做不到，就更别妄想去替父亲搜集证据了，待父亲出狱，我定会秉明父亲缘由，着父亲母亲共同来向姑娘谢恩。”

“不必。”

谢青阮手里捏着银簪，将手炉里的炭火拨弄了几下，盖上后递给姜沅。

“你我虽是萍水相逢，可既然你找到了我头上，我也是不能坐视不理的，更何况，我在一开始就同你说过实话，卢敬梓今日的结局，是我本来就想让他挨上一挨的，这其中有没有你家这桩事，都不打紧。”

再说了，卢敬梓那人，大概是把自己能晋升尚书这事儿当成准信儿了，自恃清高，就连诬陷起人来也是格外不用心，那几个借着搬运货物往姜家塞脏物的小厮，嘴软的很，给了些钱财就把当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在衙门摁了手印。

她那天让霜月去给姜沅送信，就是告诉她，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只管带着家中女眷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之所以敢让姜沅去犯这个险，就是因为当时的朝堂之上，卢敬梓必然已经是四面楚歌，让家中丑闻缠的脱不开身，名誉扫地了。

这时候，皇帝本就对这个极其信任的侍郎怒其不争，再加上他凭白无故

地陷害同为户部官员的姜郎中，两项罪名加在一处，卢敬梓便得了个流放的旨意。

“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

谢青阮垂着眸，搅弄着茶碗里的茶水，“说句不该说的，虽说这次卢敬梓针对你父亲，不只是因为你言语间得罪了卢玉瑶，更是因为他自个儿品行不端，害怕你父亲承接那空出已久的右侍郎的位子，威胁到他的利益……可我还是想奉劝姜姑娘几句。”

声音一顿，谢青阮抬起头，盯着她道，

“话从口出，落地虽是死的，可听进有心人的耳朵里，那就是钉子，活生生的钉子，你扎疼了她，她自然是想让你更疼的，就凭谁的钉子更硬了。”

姜沅咬了咬唇，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在一起，懊悔地垂下头。

遥想当日，她竟然胆大包天地朝着卢玉瑶耀武扬威，她和父亲是边陲乡下来的，父亲争气，才让她见识到了这盛京城的繁华，可是她却以为，这京城也是能够快言快语的地方。

她错的太离谱。

姜沅起身，又朝谢青阮拜了一拜，

“四姑娘方才说过的每一个字，父兄入狱的那些日子里，姜沅都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那些日子，我每日都做噩梦，梦见爹爹责备我……梦见他满身是血，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