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你答应他了？”

纳莎尼尔取下了鼻梁上架着眼镜，失去了眼镜遮掩后的义眼肆无忌惮地放射着猩红的光芒，照在操作台上，这让坐在桌前的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可怖的异界生物。

她一边问着，一边摆弄着那枚耳塞，而耳塞的下方就是那条之前束在贵钩利额上的丝巾，那枚耳塞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与所有的耳塞结构一模一样，真正的隐藏物是那条看似没有任何机关的丝巾，丝巾表面在纳莎尼尔眼中光芒的照耀下显示出一张微电路图，“多回路控制，找到这个系统时域变化的规律需要一段时间。”

“找到之后呢？”

贵钩利看起来像一个好奇心爆棚的小学生，他倚在操作台的边缘问道。

“数值将会均为已知。”

纳莎抬起头，转椅转了半圈面向贵钩利，失去数据读取光芒的义眼显得有些空洞，她将一条修长的腿搭到了另一条上，靴尖在空中摇摇晃晃，抱着双臂问道：“别回避我的问题，你最后答应他了？”

“没有，我说我需要考虑，也需要跟你们商量。”

贵钩利耸了耸肩，“你的意见呢？”

“我不会替你做决定。”

“我只是需要一个意见，仅此而已，我还是老大。”

“你需要什么意见，需要我现在接上公网，模拟一个详尽的模型用以测试这件事情接下来的所有分叉道路？我乐意效劳，贵钩利。”

“该死的，你知道我不是想要你那样做，我只是想听一下你自己心中所想！”

纳莎尼尔沉默下来，头顶的荧光灯闪了两下，熄灭了，这让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黑暗，贵钩利闭起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刚想用平静的语气缓和一下房间之中的气氛时，纳莎开口了。

她轻声说道：“听着，我现在可以清楚的看到你，因为我的义眼之中有影像强化零件和夜视强化，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区别，而当你撕开我的左胸口的时候，你会发现我没有心，只有一片冰冷且华丽的公司级硅片。”

“纳莎，我知道了，别说了。”

贵钩利叹了口气，轻声制止道，声音疲惫。

“我的一个肺是加强版的机械肺，一边是一颗你从黑市上为我淘来的健康货色，我的肾脏也是这样来的，我甚至会感觉到有另一个人住在我的身体里，就像是一个幽灵，在我的血管里游荡。”

纳莎尼尔没有理会贵钩利，而是平静地继续说道：“你会说这是排异反应，只是我的幻觉，但是我知道，这不是幻觉，而是现实。”

贵钩利只感觉自己的小臂被一个冰凉的手掌抓住，他愣了愣，而后用自己那只温暖的手掌覆盖在了那个冰冷的手掌之上。

“我应该已经死了的，贵钩利，或者说哥哥。”

纳莎平静的声音让贵钩利的手掌颤抖了一下，他的嘴唇在黑暗之中震颤，“不过既然是你选择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么……”

贵钩利在这一刻仿佛一个等待判决的罪犯一般，他低垂着头，等待着他妹妹接下来的话语。

多少年了，他依旧记得那个美好的女孩，身上没有植入体也没有任何机械的元素，只有与生俱来的，在黑色砾石铺陈的小径上，在人工繁育的青竹下，穿着白裙在在他的面前旋转，她曾经的笑容仿佛会发光。

而那时候的他不知畏惧为何物，行事也无所忌惮，所以之后那座摩天大楼顶端的碰撞与火花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场烟火，直到外墙的纳米屏障炸裂开，火焰将她的脸庞染成绯红色，当她倒在鲜血之中的时候，他才猛地惊醒。

额头被撞了一下，打断了他的回忆，二人额头相抵，贵钩利抬起眼皮，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中，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纳莎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颀长的睫毛与整齐的眉毛，“你得对我负责。”

纳莎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然后她飞快地补充道：“当然也得对大家负责。”

荧光环闪了两下，又再次亮了起来，只不过换了一种荧光颜色，纳莎从贵钩利的额上退开，她双手抓着连帽衫的帽子边缘，将帽子掀了起来，肥大的帽子遮住了她的面孔，而她的声音则一如既往地平静：“你的决定就是我们的决定，所以就算最后因此而遭受失败也不要紧不是吗？我们是一体的，你别想搞特殊。”

说完之后，她就抓着帽子跑了出去，步伐轻快。

只有贵钩利知道，她只是害羞了而已，从小到大她在与人交流和宣泄情感的方面都有些迟钝，而小时候，当他们的父母还在的那段日子里，偌大的城堡之中，他是唯一一个可以看见她微笑的人，当然也只有她可以理解贵钩利心中的那团永不熄灭的怒火。

他们从来都是不可分开的不是吗？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贵钩利朝着仓库外走去，彼得在黑暗之中抬起头，义眼中在黑暗之中散发着阴惨惨的光芒，像一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猎食者。

仓库外的雨声还是没有任何停止的趋势，兴奋在贵钩利的后脊柱之中奔腾，就算他自己从来不承认这一点，但其实纳莎知道这一点，彼得也知道这一点。

贵钩利，这个皮肤苍白的男人，身上没有任何植入体的男人，从来都不是一个理智的人，他想用理智这层幕布遮住其中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核心，但是那颗令人惊惧的核心的光芒却永远都无法被这层幕布遮住。

每一起危险的事件，每一个刺激且匿名的委托，每一次火爆的雇佣，他都欣喜若狂地享受其中，客户们当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只知道这个男人所接下的的每一个委托都完成地无比完美，所以源源不断的委托像是雨滴一般找上门来。

他就像一个高速运转的齿轮，带着强烈的自毁意味，每一刻都是崩溃的边缘，而他就在这个边缘上翩翩起舞。

检查了一下一身的行头，手枪弹仓，高能匕首的能量，贵钩利的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将黑色的哑光夹克拉了起来，顺手再将内衬连帽衫的帽子戴在头上，而后他拍下了仓库大门的开关按钮。

屏障升起，他们一齐向外走去，一高一矮，像两匹饥饿的狼，在黑夜之中寻找今夜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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