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溪视线不离手上的书，闻言顿了一下，才道：&ldo;我先不和他说。

&rdo;

阿伈莱急了：&ldo;那是为什么啊？你怕他不愿意么？&rdo;

乌溪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ldo;他便是愿意，我眼下也没这个本事，到时候有了什么变故，岂不又让他操心？不如我先学好了本事，日后便能护着他了。

&rdo;

阿伈莱想了想，试探地问道：&ldo;那……他要是不喜欢你，怎么办？&rdo;

乌溪愣了一下，半晌，才低声道：&ldo;对他好，他自然会知道的。

&rdo;言罢转身回了书房，不在理会抓耳挠腮的阿伈莱。

第四十一章暗生花开…

&ldo;进退之道，在于当进则退，当退则进。

&rdo;景七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淡青色的袍子，领口雪白，衬得他才醒了午觉、没梳好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如墨迹一般，眼睛半睁不睁地靠在躺椅上，言语里稍微带了点鼻音，少年声音里的清亮已经不知何时开始，一点一点地被光阴磨砺得低沉，一个字一个字，不徐不疾地，就像打在人心上一样，&ldo;旁人皆以为当进时，你则要稍退几步，省得挡了不该挡之人的路，旁人皆以为当退时，你却要进，那叫做虽千万人吾往矣。

&rdo;

乌溪呆呆地看着他，明显在走神，景七也懒懒散散地信口而至，随时有可能再睡过去，开始也没注意到他，半晌没听他回音，这才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ldo;想什么呢？&rdo;

乌溪一愣，有些仓皇地避开他的目光，微微低下头去，问道：&ldo;便如你一样么？&rdo;

&ldo;唔……嗯？&rdo;景七微微将眼睁开了些，&ldo;我怎么了？&rdo;

乌溪道：&ldo;别人都觉得你不该去两广的时候，你去了，等回来了，别人都觉得你应该借此机会做出什么来，你却什么都没做，全和以前一样。

&rdo;

景七道：&ldo;去两广是赫连琪害我，事情了了，还不回来当我的富贵闲人，等什么？&rdo;

乌溪想了想，摇头道：&ldo;你这句说得不是实话。

&rdo;

景七失笑，站起来松了松筋骨，伸了个懒腰，院子里的梨花开得雪堆得一般，风一吹便霜白遍落，含着一股子冷香，扑簌簌地落在景七身上，乌溪只觉得这人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似的，忍不住想起前几日听来的诗，脱口道：&ldo;琐兮尾兮，流离之子……&rdo;

景七没听清，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看他：&ldo;你说什么？&rdo;

乌溪摇摇头，有些慌乱地侧过头去，望着斑驳的院墙，只觉得心里有那么一股子像那角落里长了青苔墙壁一样的潮湿之气，那人就在眼前，有些话却要强忍着，忽然有些委屈，于是低声道：&ldo;今日给我讲讲诗三百吧？&rdo;

乌溪素来是个讲究实用的，平日里只爱听那些个史实权谋、治国安邦之事，不大愿意听他说礼说诗，不打算考状元，写文章又用不着太好的，对诗经里典故文韵向来是过耳朵听听，不是很上心，能听懂即可。

景七微愣了一下，见他侧着头呆呆地望着墙根，目光像是要飘出去一样，幽邃硬朗的眉眼间竟浮起浅浅的缱绻之色，不禁会心一笑，心说这小子终于也到了知道思春的年纪了不成，于是问道：&ldo;你要听哪段？&rdo;

&ldo;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首。

&rdo;

哟，这还真是。

景七乐了，却想起了些别的事，也不点破，只道：&ldo;那是悲声之曲，你不过记得里面伤心最重的两句。

&rdo;

乌溪一愣，回过头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景七将落在肩头的几片花瓣轻轻扶下去，缓缓地说道：&ldo;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也有一将功成万骨枯，有人心念楼兰，不破不归，可大多数人，却宁愿在夜色中听上那么一曲《折柳》，春风不度、相思不止。

这说的是，那瀚海之地，大军浩浩汤汤而来，金戈铁马，战鼓嘶鸣，却有那么一个人回头望着故园的方向，瞧着周遭活生生的人，一个个朝行出攻、暮不夜归，心里那番故人怀故乡的念头，就仿佛死了一样。

&rdo;

乌溪没料到他将话题扯到了这上面，一时没反应，只怔怔地听着。

景七叹了口气，接着道：&ldo;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话不是誓要建功立业的将军说的，也不是一怒之下便能伏尸百万的天子说的，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兵将，这辈子注定没有出人头地的资质，只盼着和那一个布衣荆钗的寻常妇人一起，柴米油盐地过一辈子，等着她铅华洗尽，等着她红颜到老，等着她病体沉疴，然后一起找个三尺坟茔躺下去，下辈子如有缘，便江湖有再见，如没有缘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