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臣欢从混沌的睡梦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昨夜又下了雨，庄园里的花木上残留着丝丝缕缕的潮气，随着咸湿的海风被送入窗棂。

昨天一整天，宁臣欢的脑袋都钝钝的，好像被汹涌的浪潮裹挟着，或者被包裹在一片黏稠的浓雾中，混混沌沌，找不到出口。

从一开始的尖叫大骂，到后来的哭泣求饶，再后来连意识都不是很清楚了。

只记得傅亭筠给他喂了几次水，吃饭也是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的，男人声音温柔低哑，极有耐心地哄着他，看上去温柔至极，但只要他不配合地将碗打翻了，那无边的海潮又会卷土重来。

直到现在，身体还是酸软的，没什么力气，但好在脑子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卧室门咔哒一声被人打开，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质地昂贵的黑色真丝浴袍，带子松松散散得系在腰间，隐隐露出结实的腹肌和胸前的沟壑。

褪去了平日里那层清冷禁欲的表皮，就像是高岭之花落入了俗世，沾上了暧.昧的烟火气息。

傅亭筠朝他走过来，坐在床边，温声道：“醒了？”

像是刚洗漱完，男人身上还沾着男士剃须水的薄荷气息，凉幽幽地钻入鼻间。

在以往，宁臣欢很喜欢这个味道，有时候傅亭筠抱着他洗漱完，他会贴在男人下巴上，像只闻到猫薄荷的小猫一样，黏黏糊糊地嗅来嗅去，说云哥哥，你真好闻。

往往这时候，傅亭筠就会用带着薄荷气息的唇亲吻他，让他把喜欢的味道尝进嘴里。

自从宁臣欢说过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后，傅亭筠就再也没有换过剃须水。

可往常喜欢猫薄荷的小猫，这次不仅没有凑上来闻他，还在他靠近的时候，微微别过了脸，像是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分给他。

傅亭筠眸光暗了暗，指节落在少年洁白的下巴上，将那张脸掰得正对自己：“欢欢，看我。”

可真当宁臣欢顺着他的动作转过头时，傅亭筠却后悔做出这个动作了。

他从来没有在他的小竹马身上，看到过这样冰冷的眼神。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充满了冷淡、疏远、厌倦，总之，找不到一分一毫像从前那般对他的依恋。

傅亭筠的心脏像是骤然被一把冰雪铸成的刀子扎进去，再一道道凌迟。

但那张清俊的脸僵了僵，很快恢复了从容，如同始终巍峨的漆黑高山，没有任何风雨能够将其撼动。

在做出昨天的决定时，傅亭筠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要给不听话的小蝴蝶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没关系，他们的岁月还很长，他会把娇气的小蝴蝶养得好好的，哄得好好的。

事实上，傅亭筠也压根没打算一直把他的小竹马关在这里，只不过是让小蝴蝶长一点记性，以后再也不敢胆大包天地飞离他身边而已。

等再过一段时间，等宁臣欢再乖一点，他就会带他回去，像从前一样，允许他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飞出去玩，也会带着他去玩很多新奇有趣的东西。

傅亭筠温柔地摸了摸少年的脸，大掌转而落在少年腰侧，轻轻按揉着：“还疼吗？”

“啪——”

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室内的平静。

坐在堆起来的被褥里，顶着微卷的栗子色头发，脸颊白润，看上去十分柔软的少年，给了面前的男人一个力道十足的巴掌。

他穿着纯白睡衣纤薄肩膀绷紧了，微微发着抖。

眼睛红红的，浸着湿湿润的水汽，像一只被欺负狠了，骤然跳起来咬人的小兔子。

“滚。”

这是在一夜温存后，娇气的小妻子对丈夫的唯一问候。

傅亭筠的脸色有长达几秒的空白。

他有些怔愣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少年，脸颊还维持着被打得微微偏过去的动作，像是被定在了那里一样。

宁臣欢红着眼睛，话语像刀子一样刺出来：“我叫你滚，听不懂人话吗？”

脾气再怎么好的人，也是有尊严和底线的，宁臣欢以为，做到这份上，傅亭筠再怎么也该从这件屋子里出去了。

可下一刻，面前英俊的男人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他缓缓地将脸转回来，眼睫低下去，大掌温柔地牵起了宁臣欢打他的那只手。

像捧一朵花一样，他将其凑得靠近了唇边，在少年雪白光洁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傅亭筠抬起那张与他此刻的动作完全不相符的清冷面庞，眸色温和，望着因为他的动作而僵硬、呆滞、惊恐得微微发抖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