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光渐渐地隐于云层背后，天色阴沉如水，像是有一块布遮住了天。

稳婆们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婢女们烧水，就连李院使也侯在院外，以备随时待命。

屋里。

甘棠紧紧握住顾雪臣的手，面色白得吓人。

极力在忍耐痛楚的顾雪臣长长吐出一口气，“你别怕，我，我还能忍。”

这句话微微带着颤音，紧紧勾着甘棠的心。

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拿额头贴着他的额头，“我去叫人请了华阳县主来，她应很快就到。”

她不知为何要请华阳县主来，可若是换成她，生产时必定想要母亲在场陪着。

顾雪臣想要说话宽宽她的心，可新一轮的阵痛袭来，疼得他只能要紧牙关，将要溢出的呻吟给吞了回去。

甘棠不停地拿帕子替他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滚出眼眶，哽咽，“你若是觉得疼就喊出来，没人会笑话你。

好多人生孩子都会哭的。

若是我，指不定都哭惨了。”

他咬着唇蹙着眉，却一声不吭。

这时几个稳婆进来，正欲上前替顾雪臣检查，被他制止。

他望向甘棠，“你先出去。”

甘棠不肯，“我在这儿守着你。”

他声音里透着哀求，“我不想你瞧见我这个模样。”

甘棠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他始终是个男子。

那样清高孤傲的男子，张娘子不过摸一摸他的肚子，他都要不高兴许久，如今却被一群女子脱掉裤子，心里恐怕不知有多难受。

于是她不再坚持，道：“我就在门口，你若是有事一定要记得叫我。”

她替他掖好被角，又嘱托稳婆们小心些，这才出门。

才一出去，刺骨的寒风刮得她脸疼。

她在寒风里重重吐了一口气，焦躁不安地守在廊下。

屋子里时不时传来稳婆们教导顾雪臣生孩子的声音，而顾雪臣自始自终都是安静地，仿佛，里头生孩子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不知过了多久，阴沉沉的天下起冰霰来。

很快地，冰霰落了薄薄一地，如同铺了一层薄薄的盐粒子。

甘棠不知怎的想起阿娘出海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天气，她站在码头拼命地朝阿娘挥手。

阿娘也朝她挥手，喊道：“宝宝，阿娘这次回来给你带一双新的水晶鞋。”

她很想告诉阿娘，她不想要鞋子，她只想要同阿娘在一起。

可是阿娘的船越走越远，渐渐地成为一滴墨，顺着深蓝色的海水越荡越远。

那一回，阿娘再也没有回来。

她很怕。

她宁愿顾雪臣哭一哭，同她撒撒娇，她决计不会笑话他。

可他就这样一声也不吭，谁生孩子也没有他这般安静。

早知道，方才她在屋里时就应该告诉他，他其实，做小媳妇时比从前更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