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顾惜朝与严、宁二人伏案在桌前画制文书表格。

夜已至深，桌上点了两盏煤油灯，渺小的火苗在窗外夜风的吹动下时而向左、时而向右，火花乱舞，上演一出隔空追赶的戏码，无声拉扯。

“九公子。”

察觉到顾惜朝似乎在微微走神，严向辰有意晃动了指尖的毛笔道：“今年麦收情况大致就是如此了，送往京都的首批已经在了路上，按照往年的入库出库数量计算，今年小麦减产，食用缺口大约还有一万七千八百石，所幸，府库还有最后一批储备粮，秋收之前，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春上大坝修建出了岔子，水利淤塞，照此下去，系统性的饥荒风险恐会出现在今年秋收。

顾惜朝正在草拟书信，严向辰扫过一眼才问：“是要向京都方面请援吗？”

顾惜朝今日似乎心情欠佳：“三年沉疴，这本就是他的最终目的，朝廷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帮忙的。”

每当顾惜朝说到事关朝廷的看法，分明心里明镜似的，严向辰往往就会立刻气得不打一处出。

“哦，你也知朝廷是故意的，处处压制着你，叫我蜀州百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也知道，他素来惯用心机手段，不到蜀州命悬一线，他是不会轻易大发慈悲施以援手的。

你当会如何，到时人人只骂我蜀州父母官无能无德，对比之下，始作俑者倒成了人人称颂的‘救世主’，既让

你我受万世唾弃，又轻轻松松掌控了蜀州民心，真是好个黑白颠倒春秋笔法。”

顾惜朝脑子很乱，背负很重地低声道：“是我连累了你们，连累了蜀州百姓。”

严向辰怒其不争地重重拍桌：“是啊，要不是你，我好好的一个蜀州知府会沦落到如今这样？架空的被架空，调职的被调职，就连益州也是如此。

可我气的不是受你之累，是朝堂之上如此明晃晃的阳谋诡计，你明眼看着，却不去争不去抢，任人宰割。

若我有你这般的身份，早就……”

宁学文见向辰这孩子又来了，赶紧摁下他道：“你小点声，你当外头真只有九公子一人在吗？暗中监视七公子的人马多着呢，现在不是有气就能往外撒的时候。”

顾惜朝阖上书信，慢慢塞至信封道：“向辰稍安勿躁，蜀州之事我心中有数，只是他所用的乃是釜底抽薪之计，已然造成蜀州元气大伤，眼下，向辰的方式并非是最佳。”

严向辰握紧了拳，他当然知道自己那些只是气话。

此时真要学大泽乡张楚之辈冲冠一怒，千千万万蜀地老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顾惜朝目光转至桌上的那两盏烛火，说：“扭转局面尚需要时日，以及，一个合适的契机。”

宁学文捋着胡须琢磨：“契机……”

正在这时，曲甘绫端着准备好的凉面，站在书门之外敲了敲门：

“几位大人，夜已至深，吃点东西再忙吧！

”

书房里火光跳跃，渐渐传来零零碎碎的脚步声，曲甘绫侧着身子等了小会，不时门被拉开了，是严知府亲自来开的门。

他从餐盘上自行端走一份凉面，对曲甘绫毫无架子的点头施礼道：“多谢夫人，我们的事情已经谈完了，吃完面就回。”

严向辰大步走向院外的餐桌，身后宁学文也照他的节奏走出来，给自己端了一碗，碎步小跑到严向辰对面坐着。

他二人大抵是饿极了，没过三两秒，面碗就隐约见了底。

曲甘绫这才看向室内，此事顾惜朝的眼神将将从她身上挪开，曲甘绫瞧见了他眼中些许残留的形容，而那里头分明是有些怅然若失的意味。

“顾惜朝。”

曲甘绫走进去，将桌案上的东西简单收拾，然后把面碗端出来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