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荒无人烟的竹林很远后，半妖心有戚戚，她斟酌字句，“您要前往何方？可否带我离开这里？”

她是个没化形完全的半妖，有时一部分头发会突然变作藤蔓，她有些忐忑，那么弱小的她被救了之后竟然还敢奢望离开这里，一定不会被答应吧？

正在挖灵药的褚云姝淡淡答道：“半妖，你可想好了，我是人族，你跟着我就只能离开妖族三州，还会有被处死的风险。”

她脸上的妖纹不知何时消退，只剩下眉心一点，虽然不是每一个妖都会显露出自己的妖纹，可失去了妖纹的阻挡，褚云姝的人族气息就暴露无遗了。

半妖瑟缩了下，她的小脸煞白，可她还是坚持着，“我愿意跟着您去人族，求您收留我。”

“我会干的很多，我可以帮您清扫庭院，收集药草，或者您不开心时可以打骂我。”

褚云姝皱眉，她放下挖了一半的灵药，转身看着局促的半妖少女，冷冷呵斥道：“是谁教你这样做的？你为什么要接受打骂，你是一个独立的妖，而不是奴隶！”

“我......”

半妖嗫嚅着低下头，她不敢与褚云姝对视，她害怕她眼里的锋芒，那会让她想起讨厌的兄长和同族。

许是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严厉，褚云姝放轻了自己被银色光束和山鬼之歌影响的心境，坚定地告诉半妖，“你不能依附别人而活，你是独立的生命，应该有自己的思想。”

“......我可以做到吗？”

“请相信自己！”

*

自那日雨中师徒二人对峙之后，有什么意味不明的东西悄然在师徒之间流转。

林秀一依旧会称呼她为师尊，灵月也会在这时笑着点头，可她们都知道不一样了。

褚云姝失踪的第三日，林秀一没再练剑，她独自一人守在城门口，向着苍茫的山脉眺望。

自然，她没有等到褚云姝，等到了两个一路争吵的女人。

绣着金线的白衣飘逸脱俗，浑身药气的秋明真人头疼地对身边锦绣华服的女人解释，“云姝不会有事，灵月不是那么莽撞的人，她做事一定有自己的计较。”

“那是我的女儿！

你当然不会担心她会不会出事，你在意的不过是你们医谷的名声！”

夏竹筱自从发现女儿供奉在祠堂的心灯烛火摇曳之后，就怒不可遏地赶往了秋水城，又在中途接到师姐灵月的传音，说是给云姝指派了任务，让她孤身去妖族地界采药。

那一刻，夏竹筱如遭雷劈，她曾经是个剑修，也参与过边境巡逻，不过她有同门陪伴身侧，师长护佑左右。

她要做的只不过是巡逻罢了，她甚至没有真正同妖族战斗过，她只见过护城长老拼尽灵力也要阻碍妖族入侵，她只听见城里百姓惊惶的尖叫声，她只知道妖族生性残忍，暴虐成性。

夏竹筱的心冷到了极点，她甚至不敢相信她那柔弱的没有自保能力的女儿会遭受多么惨无人道的虐待，于是，她舍弃了舒适的飞车，大幅使用灵力缩地成寸才能在一日之后到达与褚家相隔三千多里的秋水城。

谁料，还没进去就碰见了匆忙赶路的秋明真人，虽说秋明神色匆匆，看着也是特意来寻褚云姝的，但是夏竹筱依旧很失望。

她将自己温柔呵护的女儿交给秋明真人，忍着思念遵守同她的约定不来看女儿一眼，不是为了让女儿被派去危险的地方！

她也知道，不经风雨磨练就无法成长，可夏竹筱舍不得，她舍不得让自己唯一的孩子受到外界尖锐的恶意。

于是，夏竹筱一边御剑一边与秋明真人争吵，临到城门时，秋明真人拦在她面前，阻止她进入城池。

“名声？我秋明若是真的在意名声，就不会收一个正经世家少主为徒！”

秋明的脸上浮现出怒气，她本不愿与弟子的母亲说重话，可夏竹筱太过执拗，她不得不这样来驱赶她。

让亲人分离并不是秋明真人的本意，她起初并没有制止褚星流夫妇对女儿的探望，直到褚云姝被医谷豢养的毒蛇咬伤，夏竹筱要将女儿带走那一刻，秋明真人才立了这样的规矩。

她对女儿太过宠爱，这种溺爱虽则没让褚云姝养出不好的性子，却会阻碍她未来的路，秋明真人不明白，夏竹筱明明也是一步一个脚印修炼，怎么她行，她女儿就不行呢？

她冷冷地想，莫不是被世家的争权夺利钝化了头脑，以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世家与宗门的矛盾自九州初立的那一刻就出现了，世家是强大部落的聚合体，宗门是一部分人建立为保持平衡的工具。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变了。